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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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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操僵硬在那兒, 只覺得一股氣從耳旁吹過, 將他全身都激地打了個激靈, 他失神了片刻,失聲問道:“陛下為什麽要這麽說?若您都放棄了大漢, 大漢未來豈不是要亡國?”

劉宏勾唇:“亡國之兆, 早在先帝時就有了, 你看看現在各地的災害, 都怪到朕的頭上。”

“您不想做皇帝了嗎?”曹操驚駭:“如此作為豈不是日後遺臭萬年?”

“陛下,山河破碎, 任何人都不能幸免,大漢還有救, 您不能自暴自棄啊!誠然現在朝中弊政多,大漢沈屙在身, 可願意奉獻自己來拯救這大漢的人不知凡幾, 您看不到嗎?”曹操急了,拉住劉宏, 連連道:大漢還有救!

劉宏搖頭:“不,朕覺得大漢沒救了, 朕也不想做光武帝,操勞半身,最終讓外戚把持了朝政,權柄又給搶奪了去。”

“大漢還有救, 陛下既不想操勞, 臣願鞠躬盡瘁為陛下效力, 懇請陛下看一看天下萬民的呼聲,看看如今世間有多少百姓在生死線上掙紮,若是連您都放棄了,會死更多人,天下會大亂的!”曹操急地額頭冒汗:“臣願意做陛下手中的刀劍,願為陛下披荊斬棘,陛下放棄大漢,是忘了與臣的約定,連臣都一塊放棄了嗎?”

“宦官,外戚,士大夫,”劉宏拍了拍曹操,將他扶起,緩緩道:“三者之間平衡,方為帝王之道,他們互相牽制,此消彼長。”

劉宏對曹操道:“你還不明白嗎?無論是否有能臣來輔佐,到頭來都會走上權臣的老路,只要漢室還是你們承認的王姓,一代又一代皇帝會被扶持為傀儡。流水的權臣更疊,無休止的爭奪,全都集中在洛陽這一塊地方,而你所重視的各地百姓只會越來越困苦,直到有一天他們無法生存,徹底爆發出來。待人們對皇帝的敬畏消磨殆盡,皇帝成為權臣可以隨意拿捏的存在,權臣會升起自立之心,各地亦會有數不盡的人稱王稱帝。既然如此,何不布局一翻,提前為亂世到來做好準備?”

曹操已經不知道該用什麽表情來應對了,他喉嚨一片幹澀,無奈道:“陛下如此作為,恐怕會遺臭萬年。”

劉宏:“那麽朕不做亡國之君,罵名讓朕的兒子來背,豈不美哉?”

劉宏冷心冷情,後宮對他來說,全都是一群玩物,他道:“美人何氏為朕生了個兒子,朕為他取名劉辯。”

說的時候,他語氣淡漠,就像是在說小貓小狗生了個崽似的。

曹操總不可能勸劉宏用心對待自己兒子,後宮美人無數,能為帝王生子的不知到有多少人,帝王視後宮為玩物,隨意生殺,這是觀念上的差異,他要是勸帝王重視女子的性命,重視人命,劉宏定會用詫異的眼光來詢問他是否病壞了腦子。

想想自己家裏的小娃娃,曹操不由同情了那位名為劉辯的小娃娃一息,很快又被劉宏的話給轉移了註意力。

劉宏道:“曹節革職了,沒有他保護,大司農還坐在這個位置上不動顯得太過紮眼,我會暫時將你們父子二人革職,接下去的一些日子,阿瞞就穿女裝秘密來找朕吧,讓大司農好好藏在家中別冒頭,朕帶你看一出朝堂悲喜的好戲!”

“陛下與臣解釋這麽多,臣不甚感激,可您究竟想要做什麽?您越是這麽說,臣越是心慌,”曹操心頭撲通撲通狂跳。

劉宏淡淡道:“這帝位,是意外之喜落入朕頭上的,朕能做皇帝,其他人也能做,可到了朕手裏的東西,即便是毀去,也不容他人惦記!”

說完這話,他看曹操還是很不讚同的模樣,微笑道:“無妨,阿瞞只管睜大眼睛看接下去發生的事就夠了,以你的悟性,即便處於被動的境地,也能夠體會出別樣的感悟來。”

與帝王意料之外的談話,將原先憂國憂民,又憤慨於宦官專政的曹操給說懵了,他甚至不知道該用什麽樣的心情來面對仿佛看透了一切,破罐子破摔的劉宏,他該怎麽勸,才能扭轉陛下的心思,讓他覺得大漢還有救?

曹節倒下以後,接下去是大司農曹嵩與中大夫令曹操接連被革職,理由是公務失職,曹家仿佛一夜之間被打入了谷底。

因公務失職而丟失了官帽,總比因貪汙受賄而革職查辦的罪名要輕一些。

朝臣們都道帝王顧念舊情,放了曹家一馬,就連曹嵩也這麽認為的,他向著曹操唉聲嘆氣:“是爹連累了你啊!若非有陛下顧念舊情,我們曹家就要遭逢大難了!只是如今這般,也將陛下對你的情份消磨地所剩無幾了。”

就連曹騰留下的曹家舊宅,都保不住了。

他們被迫搬家,離開了原先輝煌大氣的舊宅。

失去了互相幫助的保護傘,曹嵩還不至於六神無主,丟官總比丟了性命要好,在他妥協順從大流參與到與曹節一起貪汙的事情中時,幹得就是昧著良心的事。

曹家舊宅被貼上了抄家的封條,一並財產也被衛兵們收走了,鄒氏牽著兒子曹德,曹操抱著曹昂,一家子暫時沒了住的地方。

曹嵩情緒穩定,顯然還有底氣在,他對眾人道:“我們先去投奔你叔叔,他在洛陽的南邊的衙門任職長史。”

曹操驚訝道:“我叔叔也來洛陽任職了?是哪一位叔叔?”

曹嵩道:“是你曹仁弟弟的父親,曹熾,他的官職是為父替他謀的。”

他萬分慶幸,還好自家出事沒能連累到族親兄弟,這樣至少在洛陽城中一家人還有個落腳之地。

曹操想要掏金子的想法瞬間就被打消了,他想到自己兜裏被劉宏塞得一堆小金葉子、金石,露出了些微知道真相又不能說出口的糾結表情。

至少他爹沒決定一家子就這麽回老家。

曹操暗暗欣喜,這樣也不用他找理由再留在洛陽,也不必被他爹盤問了。

一家子帶上唯一能夠從家中帶走的些許衣物,擠在一輛馬車之中,一路往洛陽南邊而去。

曹昂勾著曹操的脖子,臉頰一直在他臉上蹭,像個黏糊的白面團子,七天未能見面,讓終於能抱住親爹的崽興奮地糊了曹操一臉的口水。

曹操有些嫌棄地避開,那小子露出無齒笑容,一把揪住了曹操的胡須玩。

那可是他第二寶貝的絡腮胡,怎麽能讓小兒隨手拉扯,扯斷了怎麽辦?!

曹操忙將兒子往親爹懷裏塞,接過母親遞來的帕子擦臉。

邊上年幼的弟弟天真無邪地叫道:“大兄的胡子,斷了!”

曹操:“……”

他條件反射伸手一摸,好不容易留出美胡須形狀的兩撇胡子,本該是左右對稱的,左側楞是被扯斷短了一截,這左右失衡的觸感,一定醜極了!

曹操痛心疾首,哪裏還有空去想劉宏的計策,滿腦子就是快到達叔叔曹熾家中,找一面鏡子,救一救自己的胡子。

如同劉宏說的那樣,曹嵩膽小,他不敢真的貪太多的東西,在避無可避要拿回扣的時候,意思意思貪下一點,其他不是給了同陣營的其他人,就是孝敬了尚書令曹節。

其餘人不悅於曹嵩的敷衍,對於他的秉公職守而感到不安,唯恐他不跟著一起變臟會成為洗幹凈出來反捅他們刀子的人,於是眾人以送禮的方式,如果在洛陽他不收,那麽就送到他譙郡老家,再有曹節施壓送他昂貴財寶,命他置辦田產來堆放貪汙贓物,曹家在譙郡的莊園,不知不覺成了堆滿了金銀財寶的空房。

曹家抄家抄不出多少東西,士大夫們之中有不少人曾經得到過曹嵩的恩惠,有人力保曹嵩,又有人挑起新的戰事,眾人關註的重點很快就從曹家挪開,接下去一段日子,平安又平靜。

曹熾家中的兒子曹仁能夠到太學學習,靠的還是曹嵩之前的關系。

這位大司農雖然丟了官,提拔上去的人卻一個個都保得好好的,也未曾影響到曹仁的學業,感激於族兄曾經拉扯的曹熾對曹嵩一家子熱情極了。無論是立刻收拾出空屋子供他們居住,還是為他們安排婢女侍從,全都不假他人之手。

曹熾家中不如曹嵩宅子大,原先也不過是夫妻二人與兩個兒子共四位主子,屋子並沒那麽多,一下子住進曹嵩一家五口人,還真顯得有些擁擠。

堂弟曹仁性子溫厚,還道:“我常年住在太學之中,每當年末休假的時候才能回來,不如就讓堂兄住在我的屋裏,用我的書房吧!”

這是曹操太學畢業後第一次見到自己的堂弟,他似乎有那麽點印象:“你小時候,是不是與我一起去田裏抓過蟋蟀?”

曹仁笑道:“沒想到堂兄還記得這些,我們不僅抓過蟋蟀,還一起揍過罵你的人,一起下水摸過魚。”

經他說起,曹操果真回憶起了兒時無憂無慮的時光,他驚喜道:“記得,我記得你!”

兩位父親在那邊閑聊,曹仁則帶曹操來參觀自己的書房,他毫不介意道:“我明天就要回太學了,這裏的東西堂兄全部都能用,我們是族親兄弟,堂兄不必客氣。”

曹操參觀曹仁那書房,只看到一架子竹簡,墻上掛著弓,邊上竟還有石鎖,看那磨得光滑的手柄,定是經常使用的,心中對這位性格溫厚大方的堂弟有了第一印象:好武。

曹仁還有個弟弟,名為曹純,今年六歲了,正式頑皮愛鬧的年紀,整日了嚷嚷著要騎馬射箭,偶爾還會偷溜進兄長的書房來摸弓箭與石鎖玩。

曹操就這樣住進了曹熾家中,他整日待在書房,深居淺出,每當曹嵩問起的時候,都以要進學鉆研典籍為由來堵住他叨叨的嘴。

曹熾驚訝道:“我們元盛(曹仁的字)書房裏聖人典籍不多,多是各種兵法與野史,沒想到孟德也喜愛兵書嗎?”

曹嵩無奈道:“可不,我還記得曾經有一段時間他整日都沈迷進去了,叫他吃飯都聽不見。”

曹熾道:“看來,孟德有做將軍的潛質。”

曹嵩不由苦笑。

還做將軍,前程都丟了,又惹了帝王厭棄,除非出現大亂需要他上陣拼殺,靠實打實的功績來賺取前程,不然一輩子都別想當將軍。他可舍不得曹操冒著生命危險去闖,曹嵩只求一個安穩。

為官時,他求安穩,為父時,他也求安穩。曹嵩的為人智慧,是圓滑迎合,不得罪任何人,從而無論何時何地,都留有一定的退路。別看他被人定為“宦黨”,士大夫之中可有不少人曾經受到過他的幫助,關鍵時刻,這些曾經無私幫助過的人們會一一成為幫助他走出困境的推力。

曹操在屋裏悲傷地打量起自己左右失衡的胡子,為了將胡子修剪出好看又對稱的形狀,他彎著腰,拿著小刀搗鼓了半天,最終兩撇胡須短如蠶豆,滑稽地黏糊在他的嘴唇上方,一看這效果,曹操一氣之下將它們全給刮了個幹凈。

胡子刮幹凈了,顯得俊秀又年輕。

失去了官職,曹操不需要每天去站崗執勤,除了去往劉宏身邊以外,還會自己在洛陽城中與三五好友聚上一聚。

袁逢也因受到了牽連被免除官職,曹操受到袁紹相邀,前往宴席,得知了袁紹即將離開洛陽的消息。

袁紹感慨道:“沒想到孟德遭受了這麽大的委屈,要我說,這官不做也罷,做了反而受氣。”

曹操驚訝道:“你辭官了?”

袁紹輕笑一聲:“他們說我這個‘學生官’不識擡舉,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都掂量不清,一群人欺上瞞下的做掩耳盜鈴之事,我也不過是說句實話,反倒成了異類。巴結上官,與同僚虛與委蛇的官做得太憋悶了,我還不如不做,也免得受氣。”

“那你以後不出仕了嗎?”曹操太能明白袁紹的感受了,可不是當官要受氣嗎?

“朝中吏治還有待清除,我們當官若做不到為民為正義,反而同流合汙於淤泥,那可真是違背了太學一直以來教導給我們的聖人之學了,”袁紹搖了搖頭:“真要是哪天能遇上好機會,還是會出仕的吧?你可知他們說我什麽?說我心高氣傲,不願低頭,也不想想自己做的腌漬事有多下作,我便是不要這烏紗帽又如何,大丈夫在世,退隱自修亦是一種生活方式。”

袁紹的言語中透露出對如今官場汙濁的厭惡,甚至對於如今朝廷,也是失望居多。

曹操企圖說服他:“可,曹節被罷免後,陛下將橋子提拔為了尚書令,橋子一心想要肅清吏治,這不正是機會嗎?”

“他那哪是肅清吏治,他是要將外戚和宦官全給打壓幹凈,提拔天下寒門入朝堂,”袁紹語帶諷刺道:“你且看著,他不會得意太久,此舉觸犯的是所有世家大族的利益,妄圖以一人之力與所有大家族抗衡,橋子自視甚高。”

大家族的利益不可動搖,天底下官職數量定額放在那裏,給了別人就少了自己人,提拔寒門將世家大族出身子弟的位置都給占用去?橋玄這是身居高位就開始盲目尊大,連基本的底線都放縱沒了。

袁紹以為曹操沈默是因過於傷心,他拍了拍他的肩,安慰道:“阿瞞別難過,就算被拔去胡子,你也不必自暴自棄,這刑罰雖然羞辱人了一些,過一陣子胡子又會長出來的,我看你倒是可以換回曾經曹吉利的名字,尋求再次出仕的機會。”

這都哪兒跟哪兒?本朝確實有拔胡子這樣羞辱男性的刑罰,拔完後還會附帶流放,蔡邕就是被這樣處置的,可為曹操施展“刑罰”的,可不是官員,而是他家的小娃娃。

曹操無奈道:“我沒有受到拔胡子的刑罰,而是想到了段子,他那麽厲害,都成了那樣的下場,這才面有悲戚之色。橋子為什麽要唆使陽球參段子,他們不都是太學的先生嗎?曾經我看他們關系還那麽好過,正義之人為何會毫不猶豫在背後捅朋友刀子?”

袁紹噗一聲笑了:“他們不過是太學之中合作的同僚,算不上朋友,況且,段子就真是好人了?你也不看看他做了些什麽,他教導我們的時候確實盡心,可他為了自己的地位,成為宦官黨羽,迫害殺死無辜士人,也是不爭的事實。”

袁紹與曹操說起了段潁所做的事,比如他“為保富貴,逢迎宦官”,又比如他幫助王甫,枉殺同僚。

對此,袁紹評價一句:“自作孽,不可活。”

官場之中的爾虞我詐危險至此,哪有什麽正義對錯,有的不過是各方利益糾葛,袁紹早已參透其中關系,再不將那些往心裏去,就是說起蔡邕被流放之事,也是冷淡對之。

也就曹阿瞞這傻子,將真心與信任輕易交付出去,做什麽事情都喜歡較真,被人利用還不知道。

“不說那些了,咱們今日最後相聚,日後還不知何時能夠見面,來喝酒!”袁紹見曹操沈默不語,爽朗一笑,命貌美的侍女前來伺候酌酒。

袁紹辭官以後,打算回到汝南袁家族地隱居,他們袁氏家大業大,丟個把官職算不了什麽,不高興了就走人,只因他不愁吃喝,底氣充足。

送走了袁紹,又聽說張邈即將去往任地,接連送走了同窗友人,洛陽城中與他認識的好友就更少了,曹操有些悵然若失,心裏頭空蕩蕩的。

每當這個時候,唯有與筆友荀彧通信才能緩解心情了。

夜晚天色一黑,他就溜去劉宏身邊,曹操至今都沒有放棄勸說劉宏重燃信心,而劉宏也不知道聽沒聽進去,敷衍兩句,又道要他一起看好戲。

冰心坊的輕功能夠像羽毛落地一樣輕盈,又像被風吹起一樣飄去遠方,從曹熾家中溜到皇宮雖遠,曹操的速度卻能讓他在短時間內到達,只可惜這家家戶戶的屋檐,被飛檐走壁的月下影子踩了一遍又一遍。

皇宮之中,大部分時間都是燈火通明的,尤其是帝王寢宮,更是亮如白晝。這裏有排列整齊的燈,有珍貴的夜明珠,地上鋪的也是上好的瓷磚。

劉宏還有心情對曹操說預告:“橋玄馬上又要有大動作了。”

他不僅要為天下寒門開設為官的通道,還要讓更多人能夠學習到珍貴的知識,又想要肅清吏治,還以尚書令的職權任命士大夫們做地方官,懲治豪強,抓捕貪汙,允許撥款修路、建設農田。

“死了兒子,倒是讓這位老臣徹底豁出去了,”劉宏點評道:“倒也是個能人,若放在盛世,可流芳千古,只可惜,站在現在的位置,註定觸犯多數人的利益。”

曹操有一句說一句,若不站在自己的角度,而是從大局觀而言,橋玄做的沒有錯,頒布的政令更是極其合他的心意。

在劉宏剛說出橋玄又要有大動作的時候,這位老臣果真卷土重來,聯合朝中多人參奏那為太後謀財的蓋升。

因是當朝突然發難,證據確鑿,劉宏不得不命人將蓋升關押起來。

為了嘉獎橋玄有功,劉宏將他升官為了三公之首的太尉。

董太後聞言暴怒,前來與劉宏說道:“王甫死了,曹節被貶官,幫我們的蓋升也被那橋匹夫給害了,陛下身邊之人全都被黨人害走,日後誰還來效忠你?”

劉宏問道:“太後以為該如何做?”

董太後嚴肅道:“那橋玄都快七十了,是該到了回家養病的年齡,如斯高齡還為大漢奉獻確實不容易,他既然喜歡提拔後人,就讓他為後人留出位置吧!”

董太後把持後宮權柄,多的是後宮女子想要巴結,她只需要囑咐一句,就會有人脈自己行動起來。

宋皇後勸說太後:“婦人幹涉政治是亡國之兆,陛下已經成年,執掌朝政,太後又何必讓陛下為難呢?”

董太後惱羞成怒,下懿旨將皇後給廢了。

劉宏聞言,順手將養育了劉辯的貴人何氏提拔為了新後,又提拔何家族親,曾經當過太學助教的何進一躍成了侍中。

如此,新的外戚又給扶持了起來,何家成了一顆善良的新星,參與進了混亂的朝堂之中。

何皇後極其知趣,恭敬侍奉太後,對帝王的命令唯命是從,對於帝王書房之中的“金屋藏嬌”,也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有一回曹操進出禦書房與何氏迎面對上,何氏竟還卑躬屈膝向他行禮,簡直莫名其妙,嚇得他趕緊避開。而劉宏,竟然還有興致哈哈嘲笑他膽小。

“那是皇後!皇後啊!”曹操反駁劉宏:“我無官無職,豈能讓皇後之尊來向我行禮?”

劉宏無所謂道:“女人如衣服,兄弟如手足,她不過是個還算識大體的玩物,知道榮寵全在於我一念之間,你無需將她看得太重。”

“既然陛下不重視她,又為何要提為皇後,讓她成為大漢最尊貴的女人。”

“最尊貴的女人是太後,”劉宏淡淡道:“其他人什麽都不是。”

曹操更加覺得劉宏難以理喻,陛下他這是,徹底放縱開了,打算什麽都不顧了嗎?

劉宏將彈劾橋玄的奏折指給曹操看。

有彈劾他濫殺無辜的,有彈劾他私自圈土地的,還有彈劾他任命黨羽的……應有盡有。

每一個橋玄下達的政令,曹操都有所耳聞,那些可全都是對大漢有利的決定,更主要的是他自己兩袖清風,從不任命自己家人,提拔寒門學士,還資助窮苦學子進學!就連興辦學校,都會被人彈劾是在培養自己的親信,這朝堂究竟是什麽了?

層層疊疊的奏章堆成了山,全都是眾人對橋玄的憎恨斥罵,他們之中有被迫害的宦官,有被殺死子弟的豪門,也有被觸犯了利益的外戚與朝臣,他們不吝嗇於以最惡毒的言語來抨擊橋玄,請求劉宏做主時候也提到了將橋玄“誅連全家”。

“這就是企圖改變的後果,”劉宏淡淡指給曹操看,彈劾之多,已經將整個屋子都塞得滿滿當當,這裏不僅有朝臣們合力送上來的,還有各地送上來的,有的甚至送來了“萬民血書”,字字泣血,仿佛橋玄真的是草菅人命的大惡人。

橋玄就像是展望藍天的雄鷹,向著最高處疾馳飛去,張開翅膀去擁抱近在咫尺的太陽,還未真正擁抱到太陽的溫暖,從下往上嗖嗖射來的箭雨將他刺得驟然墜落在地,甚至都來不及掙紮,就成了荒原裏的一具屍體。

曾經爬到了多麽高的位置,真正摔下去就有多麽淒慘,曹操很難再說出“那是因為橋玄一人奮戰,無人幫他”的理由來解釋橋玄為什麽會失敗,幫助橋玄的人,幾乎遍布了整個天下,寒門與百姓,最底層民眾的呼聲往往被人所忽視,而真正囂張跋扈的,從來都是掌握了朝堂命脈的大家族大豪門。

劉宏道:“自從廢掉丞相以來,大漢再也沒有文職第一,武職也第一的職位了,丞相的地位足以威脅到君王,所以才會廢掉這個職務。橋玄有人脈,無軍隊,有軍隊,無軍心,做什麽都做不好,敗在哪裏?敗在妄圖以卵擊石,操之過急。”

明明劉宏比曹操還要小上幾個月,教導起曹操來卻如同兄長一樣,血淋淋的例子放在曹操的眼前,讓他親眼見證,什麽叫做跌落後粉身碎骨。

曹操終是忍不住了,為橋玄求了請:“他畢竟不是為了自己在做事,家中還有家眷也是無辜的,他如今七十歲,在現在已經是半只腳踏入棺材的年齡了,橋子為大漢又奉獻了一生,陛下可否保下這位老臣的性命?”

劉宏感慨道:“橋玄曾經利用你,你還能不計前嫌來為他說情,阿瞞果真心胸廣大。”

曹操不由露出了苦笑:“我這哪裏是心胸廣大?我只是想到,如果當初沒有曹節將我招入宮中做陛下伴讀,以我的脾性,恐怕會成為幫助橋玄的黨羽之一,惹來陛下厭棄吧?說不定還會如同蔡邕那樣,被陛下說一句沒有眼色,不是流放就是被貶官,最好的結果也不過是回家鄉隱居罷了。”

“沒有如果,”劉宏低斥了一句:“橋玄還真是將你給教得正直無私。”

這也是橋玄黨羽的通病,只可惜,生不逢時,註定要被其他人聯合撲滅。

橋玄回鄉之前,曹操前去相送,算是見了此生最後一面。

這位曾經意氣風發指點江山的權臣,溫和耐心教導他們這一屆學子的師長仿佛被抽幹了所有的精神氣,衰老得就像是棵枯樹,生機都散了。

痛失愛子,貶官免職,橋玄臉上竟出奇的平靜,他渾濁的雙目定定註視了曹操片刻,扯開一抹微笑:“我以為你不會再來見我。”

“橋子遠行,學生當躬身相送,是先生教會了學生,什麽是真正的官場,”曹操鞠躬拜橋玄,拜別這位以一身脊梁骨去頂大漢的老者。

臨別前,橋玄對曹操緩緩道:“你還將我當先生,那麽我就最後將你當作學生,將我一生的精髓教導給你。”

他老態龍鐘的模樣,竟是連說話都要一句話喘三口氣。

思及屍骨寒涼的段子,不久前在家鄉病死的李膺,還有面前再不覆當初有精神的橋玄,時間之殘酷,令曹操微紅了眼眶。

他恭敬拜師,鄭重道:“橋子請說,先生教導,學生將畢生不忘。”

橋玄突然道:“你要多讀兵書。”

曹操動作微微一頓,擡頭之時,橋玄已然轉身離去,風吹來他最後的低語。

“今天下將亂,安生民者,其在君乎……”

劉宏下令免除橋玄死罪,命他告老還鄉養病,而後又將此前被橋玄鬥倒的曹節給官覆了原職!

曹節如一陣清風飄走,又輕飄飄地回到了曹操面前,他微微一笑,仿佛之前被貶官的經歷就像是一場夢,還有興致來與曹操打招呼。

“此番過去,阿瞞是否還對我恨得牙癢癢?”曹節輕柔問及曹操,將他問得火氣上漲。

“你將我父子都當作棋子來用,我能不恨你?”曹操冷著臉回到,盡管對他衡挑鼻子豎挑臉,曹操也不得不承認,若無曹節壓著,魑魅魍魎之多,將朝堂與後宮攪合得烏煙瘴氣,至少近幾年,都無法將這群小鬼給清除幹凈的。

劉宏的話語再次回蕩在了曹操的耳邊“大漢從根上就已經爛了”。

曹操不經思考起了疑惑,什麽叫做置之死地而後生,死地他懂,如何才能後生呢?陛下要將朝堂弄成什麽樣子,方能被稱為死地,又該如何做,才能做到後生?

時間沒有給曹操太多的時間去深思打探劉宏的打算,變故來的太快,就像是突然變天的盛夏,一場暴雨將寂靜的蟬鳴巨數打破,驟雨傾盆而下,電閃雷鳴,洛陽城舉城一片嘩然!

曹節年歲不小,在日夜操勞之中逐漸精力不濟,最終死於一場風寒,於曹操二十六歲時離開了人世。

榮辱興衰,隨著他的逝去一夜之間成了黃土,曹節一生有過輝煌有過低谷,最大的貢獻在於將帝王劉宏扶持上了帝王之位的寶座,而他最大的錯處,在於把持朝政,放任下屬毒害百姓。

曹節死得突然,又在曹操意料之中,從曹節染病,到他逐漸虛弱,甚至臨死前的模樣,為曹節送葬的曹操都看在眼裏。

回來後,曹操竟感覺不到暢快,反而愁腸百結,不禁向劉宏感嘆起了世事難料:“誰能想到,這座無數人想要扳倒的大山,卻悄聲無息地死於疾病呢?”

劉宏則道:“閹人,本就壽命不長久,再仔細將養著,年歲一到,身體也就垮了。”

曹節故去,所有被壓制住的牛鬼蛇神全都紛湧而出,一個個企圖在權柄這塊肥肉之上咬下一口,人們忙著聚集財富,忙著貪汙,忙著欺壓百姓,洛陽富得流油,谷倉堆積到打開倉門都能看見幾只倉皇逃脫的肥鼠,而民間則貧苦交加,不斷地發生災難、饑荒,暴/亂。

終於,小規模的暴/動頻頻發生,凝結成了大規模的暴動,各地貧民紛紛掀桿而起,頭紮粗布黃巾,追隨“大賢良師”張角的號令,如同蝗蟲過境,推翻當地官府,誅殺狗官汙吏,一路氣勢洶洶,喊著口號向洛陽逼近而來。

“蒼天已死,黃天當立,歲在甲子,天下大吉!”

劉宏禦案之上堆積無數各地戰報,各地紛湧而來報信求援的斥候幾乎淹沒了,朝臣們如同熱鍋上的螞蟻,六神無主得互相抱團取暖。

劉宏下令全朝野:“眾位愛卿可有人自請前去鎮壓叛亂?”

此話一處,全場鴉雀無聲,唯有為數不多的幾位將軍,渴望建立軍功,自告奮勇前去沖鋒陷陣。

叛亂人數之巨,絕不是區區幾人能夠鎮壓,劉宏再問,依然無人應答。

於是劉宏下令,命令西園八校尉領兵作戰,又下詔令召回在黨錮期間被貶官回鄉的才子重新啟用。

其中就有理所應當擔任八位校尉之一的曹操,劉宏命曹操前往與大將軍皇浦嵩匯合,參與鎮壓叛亂。

此政令一出,曹嵩劇烈反對,要求曹操拒絕加入。

曹操納悶了:“難道這次的叛亂很危險?”

不,以他對陛下的了解,這位總喜歡給自己人開後門的陛下定是又想出什麽讓他撈軍功的主意了。

果然,劉宏悄悄對曹操耳語道:“朕所搜集的所有財寶,都命人送往了全國各地,朕還讓人挖了幾個墳用來裝那些東西,成立軍隊所需要的輜重與糧草必不可少,工具刀劍也是,朕派人查詢之下,發現陳留有座無人的空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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